在贝拉的帮助下很快收拾好了行李的江一唯,此时正单手拎着手提箱朝着学院的后门方向快步走去……从旁人的视角来看,神态匆忙、穿着怪异的少年似乎有一点儿正在逃难的意思。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先前江一唯刚准备从正门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几个身着军装的兵士——不用说,那些家伙肯定是老爹派来抓自己回去的。
立刻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江一唯迅速赶回宿舍,不仅将本应归还学院的黑色制服重新穿在了身上,而且还从前室友的衣柜里顺走了一支自己从未使用过的手杖和一顶棕色礼帽。
等他做完一系列的伪装工作,那些兵士已经来到了宿舍楼下……
迫于无奈,江一唯只得怀着很可能会摔断腿的悲壮心态从后窗跳出逃命——万幸,宿舍楼的后方是一片柔软的草地,落地后的江一唯只是感觉崴了一下脚而已。
基本上解决了‘被捕’危机之后,怀揣着一块紫色水晶的江一唯才渐渐回忆起自己在楼梯转角处对贝拉说的那些话: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他灌输这些奇怪思想的啊……我一定是疯了……”
江一唯把‘疯了’这个两个字挂在嘴边低声念叨了好久,直到自己尴尬的忍不住伸手去遮住自己的脸的时候,他才咽下所有的话语,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贝拉在日常生活上表现的是有点儿弱气,但就人缘方面来说,比我这个在学院快混到毕业也没能结识超过十个好友、敌人反倒能抓出一大把来的失败品强得多了啊。
想到了这里,江一唯小心翼翼的取出放在上衣内侧口袋里的方形水晶,将其摆在手心细细打量起来。
这块原本是贝拉准备在江一唯的毕业典礼上作为贺礼送给他的紫色水晶,通常被称作‘注魔石’,是准上级炼金术的产物,也是学院炼金系学徒的毕业考题之一。
和辅助施法的消耗品‘元素石’不同,注魔石在被灌入魔力之后形态上会发生及其快速的改变,最终形成刀、剑或是长枪一类的武器——虽然注魔石携带方便、导魔性强、坚硬度和锋利度也不输给金属武器,但因为需要使用者长时间注入魔力来维持其变化后的形态,也只有类似江一唯这样,擅长近战的魔法师才会选择它们作为武器。
而这块贝拉不得不提前送给江一唯的礼物,则能够变成一把标准样式的单手用直剑。
江一唯越是仔细盯着这块成色不俗的注魔石,心里就越发的后悔和担忧:
——仅仅在学院待了两年,就能做出这种级别的注魔石……希望贝拉不会被我的这些话误导了吧,不然我很有可能就此毁掉了一个未来能在炼金术方面达到诺德莱大人这一级别的天才了啊。
“嗯……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过来看望贝拉,等下次见面再跟他解释清楚吧……”
就这样,怀揣着心事没有注意前路的少年,在已经踏出学院后门好几步之后,才被后方传来的一声喊叫拦住了脚步:
“喂——!”
“——嗯?!”
对江一唯而言异常熟悉的声线,像是针尖一样猛地扎穿了他的耳膜;刀锋般锐利的寒意沿着他的脊梁骨向上划去,逐渐加剧的惊恐让这个早已爆出一身冷汗的可怜少年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难不成真把我当做空气了吗!?”
但还不等他所有回应,一连串怒气冲冲的责骂声便噼里啪啦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对不起,小嘉——啊、不,我是说,会长……”
江一唯或许可以在贝拉面前摆一摆学长的架子,但眼前这个从五岁开始就一言不合动手揍人的青梅竹马,对他来说就是绝对的天敌——只要遇上,就只能乖乖的举手投降、任其宰割。
……虽然,江一唯本身也并不怎么讨厌这个相处模式、甚至有些乐在其中就是了。
“唉,算了……”
面对江一唯不停闪躲的眼神,因为被对方无视了才这般大发雷霆的莫嘉娜一下子就泄了气;她微微叹息了一声,垂着眸子挥手说道: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小嘉’吧,反正你也不是学院的学生了,我也不再是你的会长了。”
“嗯,也好……”江一唯笑着搓了搓手,轻声回道,“我实际上也更喜欢叫你‘小嘉’。”
不过莫嘉娜对于江一唯的这番话似乎并不太领情,她抱着手臂不太高兴的撇了撇嘴,视线也挪向了不知什么地方。
一时有些尴尬的江一唯轻咳了几声,不想让气氛就这么僵持下去的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形之后,又重新看向莫嘉娜,笑着问道:“小嘉,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江一唯这边话音刚刚落下,莫嘉娜就立刻捂着额头叹了口气,细声解释了起来:“这里的门卫有急事要办,暂时让我替他站一会儿岗罢了,你要是再晚来几分钟,或许就看不到我了……”
莫嘉娜虽然是在和江一唯说话,却始终侧着脸不敢去看少年的眼睛。
“你知道嘛,小嘉,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样子。”已经不记得多少次看过莫嘉娜摆出这副模样的江一唯微微一笑,张开双臂稍许弯下腰来轻声劝诫道:“想送送我就直接说嘛,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相互送别又不是什么好不意思的事情。”
“你——你在说什么啊,混蛋!又想挨揍了是吗?我马上就成全你!”
没成想,自己这一番实话实说再次引爆了刚刚冷静下来的莫嘉娜。
不知是由于生气还是别的的原因,脸颊上染有一抹绯红的少女咬着牙取出三块扁平的元素石夹在指间,缓步向江一唯逼近;肉眼无法辨识的庞大魔力正在从少女的体内涌出,原本自然垂落的长袍下摆被高高扬起、猎猎作响。
“……”
很明显,莫嘉娜此刻并不是在开玩笑。
江一唯很清楚自己若是再不想出对策来,正在气头上的少女是真的会把手上魔法丢在他的脸上的——到时候就算自己不死也肯定会丢掉半条命,然后被闻风赶来的那些军士‘抓’回家去。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为了自己接下来的自由生活,在心底做出了某个决定的江一唯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迈出右脚选择了主动出击——当然,在这个距离上江一唯可以轻而易举的制服莫嘉娜、从而逃过这次的无妄之灾;可他真敢这么做的话,下一次再碰见对方,就真的会有生命危险了。
所以,对着莫嘉娜张开双臂的江一唯选择了……
“——咦!!!”
当那抹温软的触感从胸膛扩散开来的时候,紧随而来的尖叫也在江一唯的耳边砰然炸裂。
等尖叫声中混入一小串石子落地的响动后,先前令空气都开始变得粘稠起来的魔力开始消融,从林子深处吹来的冷风终于重新夺回了这片领地。
“你、我、一、那个——我在、不对,一唯你在干什么啊!”
被江一唯紧紧揽入怀中的莫嘉娜在胡乱的说出一大堆逻辑混乱的残言半语后,终于捋顺了自己的思维和舌头。
不过再次开口的时候,莫嘉娜已经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大呼小叫了,她一边竭力扭动身体试图从江一唯的怀中挣脱出去,一边用着焦虑的语调低声说道:“你别突然就这么抱过来呀,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怎么办啊……”
“因为要说再见了小嘉……”。
虽说自己根本就感觉不到半点疼痛、甚至有点儿享受肢体相互摩擦带来的轻微痛感,但江一唯还是装出一副非常受伤的模样,闭着眼睛语气沮丧的回应莫嘉娜:
“接下来我们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日子都不会再见面了,现在让我像这样好好拥抱你一下,至少以后想你的时候,我的回忆能出现一些不是在挨打的场景啊!”
“……啊。”。
听到了江一唯的解释,前一秒还在使劲捶打对方后背的莫嘉娜稍稍一愣,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下;少女将脸贴在江一唯的耳边,不怎么高兴的撇了撇嘴,眉眼间隐约闪过一些失落的色彩:
“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么暴力的存在吗……”
发觉自己怀里的莫嘉娜不再挣扎,先前急中生智打出一手感情牌的江一唯无声的勾出几分微笑;他知道自己此刻终于说服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可以暂时松上了一口气了。
“你说呢?”
有些得意忘形的江一唯朝着莫嘉娜的耳朵吹了口气,但很快就被对方使劲拧了一下腰间的软肉——可就算这样,少女也仍然没有想要说话的样子。
待到腰上残余的痛楚消散之后,江一唯才继续说道:“从我五岁时不小心把你推倒在地上之后,你爬起来朝我肚子打出的那一拳起,到几小时前连续的两个耳光,我已经被你打了至少一千次了……”
“……”
“嘛,当然,我这个数字是我猜的,我还没有无聊到会去计算这些东西……”
“哼——”
这个蹩脚的笑点让莫嘉娜不由得冷哼了一声,神情开始降温的少女随即抬起脚尖重重的踢了一下江一唯的左小腿:“抱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抱够了吧!”
——哎呀,难得的坦率时间结束了啊……
江一唯心里虽有一些小小的遗憾和不舍,可也不太敢去招惹现在明显已经认真起来的莫嘉娜;他果断的松开双臂、后退三步,面带微笑的注视着莫嘉娜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睁大眼睛回瞪着自己的少女又有将要生气的预兆时,他才摘掉礼帽放在胸口,阖上双眼微微欠身做出了道别:
“再见了,小嘉。”
“啊,等等……”
莫嘉娜叹了口气,用长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抛给了江一唯。
“这是……”落入手心的重量和金属碰撞的声响让江一唯立刻猜到了小布包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他有些惊讶、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低声问道,“小嘉,你?”
“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莫嘉娜淡然的摇了摇头,便垂下眸子不再去注视对方。
“嗯。”
江一唯微笑着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收起小布包,转身离开——他也和少女一样,直到看不见对方的位置,也没有回过哪怕一次头。
当然,出现这个局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太过淡薄,而是他们彼此都无比的了解,一旦有谁表达出不舍的情感,另一个人也会被这份不舍死死地缠住脚步……
极远方,那颗猛烈燃烧的巨大火球早已经消失在层层树冠之下,仅有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的云团还在缓缓向着远方流淌;少女死死的盯着那片刺眼的火光,用着几乎快要被风吹散的细微语气喃喃念道:
“一唯,你可得在马尔默港好好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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